日志
流淚 流淚 淚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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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原編者按：2010年8月8日下午三點，在上海華東師大逸夫樓小禮堂，來自云南的50位鄉(xiāng)村教師與16位來自上海民工子弟學校的優(yōu)秀老師，熱心的上海市民代表等，以及來自華東師大，海內(nèi)外的志愿者共200多人，迎來了央視著名主持人，公益人物崔永元，為本次“朗天鄉(xiāng)村教師吉祥之旅”結(jié)業(yè)典禮精心準備的主題演講，之后當場與聽眾互動，整個過程，熱烈，激情，感人。小崔事后說2010年1到8月的眼淚都在這個下午流光了。。……】
從今天開始，上海是最美麗的城市
我是在部隊大院長大的，當時在大院里面我父親是最大的官。部隊是一個團，我父親是團政委，經(jīng)常有開大會的場合，他要在上面講話，底下不斷有掌聲，我就特別羨慕。我的理想就是長大要做一個像我爸爸這樣的人，你到臺上講話臺下就鼓掌，多幸福。
后來慢慢懂事了，發(fā)現(xiàn)這條路挺難的。比如說我特別喜歡看電影，我覺得我要做電影明星就會有這樣的待遇，但那個時候像我這樣的人只能演反派的角 色。那個年代的反派角色，像劉江演湯司令，不管你演得多好，中央領(lǐng)導(dǎo)接見的時候都得站在一邊，照像的時候要站在最后一排，發(fā)言肯定是沒有機會的。
上完大學以后我做了記者。記者不能隨便拋頭露面，比如說你到上海拿著介紹信直接到市委宣傳部去采訪，你什么真事都知道不了，他告訴你的全是好的方面，所以我們就隱姓埋名。從1985年開始做記者，我做了11年，走到哪兒都化裝成當?shù)厝耍@樣可以了解最真實的消息。
一直到1996年，一個極偶然的機會，我成了電視節(jié)目主持人，有了這樣的機會到處去給人演講，接受大家的掌聲。我覺得電視給一個人的光環(huán)很有意思，又特可怕：這個人一出來莫名其妙鼓掌，說個什么大家就笑，知道不知道都敢去講。我們主持人通常都有這個膽量，往那一坐你們想聽什么，你們出個題目，就 敢講一個小時。一個小時是60分鐘，我統(tǒng)計了一下，58分鐘講的都不著邊際，大家還得認真去聽。
這次來是跟鄉(xiāng)村教師朋友和我們上海的志愿者交流。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是我長征的時候有感而發(fā)，然后自己做了“崔永元公益基金”開始做起來的。到上海跟 查先生喝茶聊天，他們說準備在上海也做，我們沒抱太大希望，因為上海是干大事的地方，辦世博會什么的。昨天下午一下飛機，我拿到這次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上海做的手冊，我非常感動！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看不起上海，盡管這個城市非常發(fā)達，浦東的美、上海市區(qū)的壯麗已經(jīng)超過了美國和加拿大，超過了日本東京，它也不一定能 贏得別人的尊重；現(xiàn)在我們又辦了世博會，依然不一定能得到別人的尊重——但是這次做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，我們上海自發(fā)來了這么多志愿者，他們發(fā)自真心地做慈善， 熱愛我們的鄉(xiāng)村教師，從今天開始，它可以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！
不要看我們志愿者做的這一點事，比如說請鄉(xiāng)村教師吃一點飯，給他們準備一點禮品，他們做的這樣微不足道的事，為這個城市爭得了榮譽。如果這個事 情通過媒體傳播到世界各地，那就是為中國爭得了榮譽。當然我知道這個社會上有很多值得我們尊敬的人，比如在座的鄉(xiāng)村教師，他們是最值得我們尊敬的！
鄉(xiāng)村刺痛了我，和諧從哪里開始？
2006年我們?nèi)ラL征時，籌了一些錢，大概是1800萬，就想為鄉(xiāng)村學校辦一點事。我們走了236個鄉(xiāng)村學校，發(fā)現(xiàn)為鄉(xiāng)村學校做慈善特別簡單， 因為它省錢。辦世博會7000塊錢辦不下來，但是為一個鄉(xiāng)村學校解決困難這個錢就夠了：你可以把它的水泥黑板換成玻璃黑板；可以給學校買10盒彩色的粉 筆，孩子們從來不知道粉筆還有彩色的；可以給他買一個籃球、排球，買一個乒乓球案子；送他們一些書、一個286的電腦，因為那個地方?jīng)]有網(wǎng)線，裝了也沒有 用，幾千塊錢就可以翻天覆地了。我們20萬就可以建成一個學校，30萬這個學校還帶操場，我這個時候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善款的力量有這么大！
這個時候我接觸了很多鄉(xiāng)村教師和鄉(xiāng)村的孩子們，我內(nèi)心受到了深深的刺痛。比如鄉(xiāng)村老師告訴孩子們，乘客坐在飛機的翅膀里。我們長征的時候正在舉 行世界杯，隊員每天走路都在跟我說：“崔老師今天晚上能不能找一個有電視信號的地方，今天晚上有一個重要的比賽。”他們走路那么累還想看世界杯，我們就到了一個鄉(xiāng)村學校，拿著足球就問孩子：“你們知道現(xiàn)在正在舉行世界杯嗎？”孩子們看著我一臉茫然。我問：“你們知道什么叫足球嗎？”他們還是一臉茫然。這個 省按說不窮，這個省的電視臺一直在辦超級女聲，但孩子們不知道足球。然后我就告訴他們足球是怎么回事，當然絕密的消息我沒有告訴他，比如說中國足球很臭什么的。然后我說：我告訴你們足球怎么踢，一邊是11個人。我給孩子們做示范，我在廣播學院讀書時是校隊的足球隊員，但我是守門員，這個時候我給他們表現(xiàn)前鋒的技巧，往后退了兩步，飛起一腳，就把足球踢到牛圈里面去了。那個足球沾了很多牛糞。要讓孩子們接著玩，所以我就把這個足球拿到水邊洗干凈了，擺在那兒 讓孩子們開始踢。孩子們排著隊來踢，每個孩子踢完一腳都把這個足球拿到水邊洗一遍，他們認為這個就是足球的規(guī)則。
那天我流淚了。我們離得不遠，我們歸一個總書記和總理管，我們是一個國家的人。我們少看一場世界杯的比賽都會覺得特別辛酸和遺憾，可是這些孩子 連足球是什么都不知道，這叫什么公平？這個社會能和諧嗎？我跟很多鄉(xiāng)村教師談，老師們都在想辦法提高自己的能力，擴展自己的視野，老師無意之中就會給孩子談到城市和農(nóng)村的差別。我就在想這個后果：這些孩子通過老師的講解了解了城市是怎么回事，也許心靈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，他們仇恨這種不公平，仇恨城市。 那么將來我的女兒和他們的女兒，我的孫子和他們的孫子走到一起，就會有沒完沒了的糾紛，就會有惡性事件。這不是對我的兒子和他的兒子不好，這是對整個國家不好，那樣我們就沒有和諧可言。
所以我一定要做一個基金，一定要做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。如果我們鄉(xiāng)村老師的境界都提高了，一個鄉(xiāng)村老師就能影響幾十個、上百個孩子。他們不給孩子們播 撒仇恨的種子，而給他們播撒真善美的種子。那么再過10年、20年，也許這個國家還沒有那么發(fā)達，還是發(fā)展中國家，甚至因為所采用的經(jīng)濟模式不夠科學我們還有可能退步，那都沒有關(guān)系。為什么？因為我們?nèi)撕腿耸窃诤椭C的狀態(tài)下生存。
在座有很多上海的市民朋友，也許你們的經(jīng)濟能力很好，有出國旅游的機會。我建議你們?nèi)ヒ粋�國家——不丹。那個國家很小，但非常和諧。它的GDP，無 論是總量還是人均，在國際上都排不上名次；但它的國民幸福指數(shù)比美國還高8位。所以我覺得和諧與幸福也許和GDP的增長速度，和經(jīng)濟總量、人均收入沒那么 大的關(guān)系，重要的是人性。我也在想這個鄉(xiāng)村教師的培訓，我們在北京做的是15天，在上海可能做10天、15天或20天。用這些時間讓我們的鄉(xiāng)村老師都成為 一流的教師不現(xiàn)實，所以我建議培訓的時候不要做教學方法的培訓，來不及。我們應(yīng)該做教育方式的培訓。教書育人，我們不教怎么教書，教怎么育人。
市民不等于公民
我們鄉(xiāng)村老師培訓的這些孩子可能沒幾個大學生，沒幾個碩士，甚至一個博士都沒有。但我覺得他們可以培養(yǎng)一批又一批合格的公民，一個國家的強大就 看它公民數(shù)量的多少。坦白說，我們現(xiàn)在近14億人口中公民的數(shù)量非常少，絕大部分是由市民組成的。我想和大家探討一下公民和市民的區(qū)別。什么叫公民？公民 是有權(quán)利和義務(wù)的，比如公民最大的權(quán)利是監(jiān)督政府。我們經(jīng)常會覺得政府是管我們的，錯了！政府是為我們服務(wù)的。這不是我的發(fā)明，這是世界文明發(fā)展到今天的結(jié)論，這是在溫家寶總理政府工作報告里講的要建設(shè)服務(wù)型社會，因為政府花的是納稅人的錢，所以它是為我們服務(wù)的。那么合格的公民他會監(jiān)督政府。
第二，合格的公民要交稅，是納稅人，我們每天都在交稅。比如說那個小伙子在喝礦泉水，如果你的礦泉水是買的，我告訴你，你出的價錢里面有稅錢。 如果你抽香煙，香煙價錢里面有稅錢，你買的每一樣東西里面都有稅錢，所以你是納稅人。所以2011年全國政協(xié)開會的時候我想提出這個議案：學習先進國家的 一些方式，比如說美國、加拿大，把商品中的稅錢單獨標出來。這個東西標價19.99元，但你付賬時交21元，為什么？19.99元是這個商品的價錢，剩下 是稅錢。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式，它在提醒你，你是納稅人；在提醒你，你又交了一筆稅。你天天都在交稅，那你當然有權(quán)利去監(jiān)督政府，約束政府。政府每花一筆錢，如果是我們納稅人的錢，要經(jīng)過我們同意，我們要把公民都培養(yǎng)成這樣的合格的公民——他們不是每天怨天尤人，他們交稅然后監(jiān)督。他們選舉出政府的執(zhí)行人來花納稅人的錢，該花的花，不該花的絕對不能花。要讓政府花錢的時候沒有那么容易，沒有那么方便，這是社會文明程度的表現(xiàn)。
前一段一個朋友說，英國倫敦要辦奧運會了，它那開幕式肯定不如咱們這個好，你們信不信？百分之百！因為英國政府不出錢，是倫敦市出錢，要選一個 比較落后的區(qū)，然后在那個地方辦奧運會，趁機把這個地方修繕修繕，改一改。只有政府出錢才可以不惜成本、不惜代價，花不起納稅人的錢，所以倫敦奧運會肯定不像咱們這么榮光。
2002年我去韓國參加世界杯開幕式，去的時候漢城什么標志都沒有，還有3天世界杯就開始了。我說你們太不像樣了，我們那兒提前半年就掛起來 了，彩旗、氣球，你們怎么什么都沒有？他說我們是一個小國家，我們比較窮，錢要花在刀刃上，還差一天開幕的時候才把那些東西掛出來。等到開幕式那天，我們?nèi)⒓樱�差20多分鐘的時候我才入場，這在中國是不可想象的。我們參加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時，提前3小時還差點沒趕上開幕式，可復(fù)雜了。但是在韓國20分 鐘就進去了，進去了以后有人發(fā)了我們兩個閃光的棒，坐在那兒前面有一個志愿者給你提供嘴里叼的哨子，每個志愿者管四五十人，聽音樂的時候先舉這個再舉那個，動作很簡單，我們跟著他學。學完了開幕式就開始了，音樂響起，志愿者還在前面比劃，我們就跟著他一塊兒比劃。回家的時候我老婆跟我說，韓國辦世界杯足 球賽團體操挺漂亮的，我說就是我演的，你不知道？省錢吶，非常省錢。
北歐那些國家以及法國辦冬奧會時，它搭的那些看臺非常漂亮。開幕式還沒開始，下屆冬奧會的承辦城市已把這些看臺什么的都買走了，那是可拆卸的。 等開完冬奧會旅游團去參觀，鳥巢沒了，鳥巢已經(jīng)拆了賣給那個城市，準備辦下一屆冬奧會了。這就是因為納稅人和政府的關(guān)系，非常正常，極端的正常，所以才會出現(xiàn)這么低碳、環(huán)保、經(jīng)濟、省錢同時又這么有臉面的方式。我們每一個市民要培養(yǎng)自己的孩子成為公民。咱們這一代來不及了，我們每一個鄉(xiāng)村教師要把自己教的 孩子都培養(yǎng)成公民。
剛才說了納稅，公民還有一項權(quán)利：愛你的祖國。我們現(xiàn)在也經(jīng)常唱國歌，舉行升旗儀式。但是愛國嗎？我們的孩子愛祖國嗎？如果給他兩個選擇，一個 是祖國，一個是李宇春，你猜猜他會愛誰？說不準。愛國是一個深入人心的教育。我在迪士尼樂園看見一幕，一個美國的胖小子吃漢堡包，在那兒玩，穿了一個大褲衩，這個大褲衩就是美國國旗。他很胖，吃著走著累了，一屁股坐在地下，就把他的國家坐在底下了。我就說這個國家太自由了，自由到可以侮辱國旗。后來快閉園 了，迪士尼有一個降旗儀式，奏了一段音樂，有一個兩鬢斑白的退伍軍人到那兒去降旗。這個時候游樂園里所有的人都站得筆直，那個美國的胖小子用手捂著胸，在唱美國的國歌，那一刻我又感動了。我知道他愛這個國家不是一個形式，而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愛。但是有時候我們唱國歌、升國旗還真就是一個形式。
過去我們的國民教育出現(xiàn)了問題。怎么愛國家呢？我們過去的公民教育是：不要對這個國家說三道四，揀好的說就叫愛這個國家，家丑不可外揚。錯了， 真正的公民是有責任的，不光說這個國家好叫愛國，指出這個國家和政府運作過程中的毛病也是愛國，一定程度上講是更愛國。我們應(yīng)該想辦法容納這種聲音，能讓這種聲音出來。
陶行知——最后的圣人
我剛買了一本書，來的飛機上正在看，還沒有看完，你看還加了很多條兒。《陶行知—最后 的圣人》，我不知道大家知道不知道陶行知，是很多教育家的偶像。陶行知自己也有偶像，是武訓，清朝的武訓，他是一個乞丐，比咱們在座的所有人都窮，然后他通過賣藝的方式捐來錢做義學。陶行知知道武訓的事跡以后，他就覺得教育在任何情況下，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條件下都可以做，教育不需要那么好的條件。所以陶行 知做的育才學校在抗日戰(zhàn)爭炮火紛飛的年代依然在培養(yǎng)人才。國民黨和共產(chǎn)黨都想讓他當教育部長，他是在1946年56歲的時候去世的。據(jù)說他是第三個被謀殺 者，已經(jīng)上了名單。因為知識分子都是鐵骨錚錚，可以拍案而起的。第一個被殺的是李公樸，第二個被殺的是聞一多，第三個就是陶行知，但是還沒有到仇恨他的人開槍，他自己心臟病發(fā)作去世了，就死在咱們上海。這本書沒有看完，我看了一些地方我覺得讓我特別受啟發(fā)，我覺得咱們大家可以分享。
比如陶行知先生他當時和白崇禧見面，抗戰(zhàn)最艱苦的時候，白崇禧提出了一個全面戰(zhàn)術(shù)，打 仗的全面戰(zhàn)術(shù)，陶行知就想既然有全面戰(zhàn)術(shù)那就可以有全面教育。所以他提出一口號，他說我們要有全面教育來配合全面抗戰(zhàn)。這個全面教育是什么呢？七個方面：第一、拓展空間，不能只辦后方教育、要把教育擴大到敵人后方、全中國、全世界去；第二、擴大對象，不止注重青年教育，而且要顧到老人與小孩的教育；第三、 特殊教育，比如傷兵教育、難民教育，也就是說傷病和難民也是應(yīng)該受到教育的對象；第四，隨時隨地教育，哪里有百姓教育就跟到哪里；第五，教育與服務(wù)結(jié)合，扶老攜幼也是教育；第六，專業(yè)研究與實用技術(shù)結(jié)合，注重應(yīng)急；第七、生活教育。
恕我直言，陶行知提出的七個方面，比最近教育部要頒發(fā)的“十幾五教育規(guī)劃”我覺得要全面得多，針對性更準確，表述的更清楚，更有人情味，更好操作。我們所有搞教育的人應(yīng)該好好研究研究陶行知先生的教育理論。而且他確實是在這樣做。
有這樣一個故事，他有一天和朋友在那兒吃飯，就發(fā)現(xiàn)外面有幾個叫花子，等著他們吃完飯 吃他們的剩飯。然后陶行知就把這幾個小叫花子叫進來，“吃，你們吃吧。”然后他們就吃了，吃完了以后陶行知先生就問，你們這里有識字的嗎？他們說有，有一個叫花子年齡稍微大一點他認識字。陶行知先生說，你給我念幾個字。他就把墻上的標語兩行全都念下來了。念下來了，陶行知就說多好啊，你可以當小先生，你可 以教其它那些小孩，跟你一塊要飯的孩子，你讓他們也受到教育，你辦小學堂，你要飯之余可以學習。那個孩子說，倒是可以，雖然我會的不多，但是我可以把我會的這些教給其他的孩子，但是我沒有課本。陶行知先生說標語就是課本，而且是大字的課本，滿街都是標語，你把每個標語都教他認識，那就認識不少字了。我覺得 現(xiàn)在都切實可行，因為咱們標語太多了，好多字我都不認識，如果我們把墻上寫的字都認識了那就有學問了。
然后那個孩子說我沒有筆和本，陶行知說，行，你這不就是筆（手指）嗎，這不就是一、這 不就是二嗎，這就是筆，如果你要有一個桌子，蘸上一點水那就是書法。孩子們覺得陶先生說的非常有道理。然后陶先生說，今天我先來給你們當先生，我先教你們一回。聽說過排隊嗎？他們說沒聽說過，陶先生說排隊是按大小個，小的站前面大的站后面，現(xiàn)在你們站成一隊，然后這七個小叫花子就排成一隊，然后向右轉(zhuǎn)、齊 步走，走了。這是陶行知先生信手拈來的教育。
讀書，行走，學習
那天錢文忠先生來給你們講課，他講的比我好得多，我知道。不知道他講沒講《論語》，開 篇就是：“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”，我看過好多于丹的、南懷瑾的、包括民國的等等。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是什么意思？我記得我最早我的老師跟我講的時候，他說 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，就是你學習然后你還不斷的復(fù)習你多快樂啊。我說簡直瞎說，學習就夠難受了還復(fù)習，怎么會有快樂呢，肯定不是這個意思。現(xiàn)在我看了各種各樣的說法，我比較同意這樣一種說法，什么叫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？就是隨時隨地的學習，有一個機會就學習。我今天進了這個屋，去了那個屋，再到了這個屋， 大概20多分鐘的時間學到了很多很多，我見到一個詩人，他讓我知道什么是堅持，現(xiàn)在寫詩可不是掙錢的職業(yè)，他還在堅持。我見到一個畫家，他有很好的基本功，但是他在創(chuàng)新，這都是在學習。我見到樓先生，這不是第一次見到，每次見到他我都能聽到他又在做什么樣的慈善，讓我對這個國家和企業(yè)家另眼相看。我知道 這個社會有很多有良心的人。然后我見到了我們很多市民代表，他們對我那么熱情，像對鄉(xiāng)村教師一樣的熱情，讓我感受到人間的溫暖，這就是學而時習之，這就是在學習。
那我們鄉(xiāng)村的教師還應(yīng)該跟孩子們講：“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，”這個過去也有錯誤的解釋。最早我們老師也是給我們解釋了什么叫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呢？一個人要想成才，要想走上臺沒發(fā)言觀眾就歡迎你，怎么辦呢？你得讀一萬本書，然后再行一萬 里路。我說吶，那個時候上臺鼓掌你都聽不到了，基本已經(jīng)是老年癡呆的狀態(tài)了，那得費多少功夫，讀一萬本書，然后再行一萬里路，回來起碼八十五了。我認為古人是說讓你二者選其一，你可以讀萬卷書，你也可以行萬里路，你得到的收獲是一樣的。也許我們鄉(xiāng)村教師，我們貧困地區(qū)的孩子沒有讀萬卷書的機會，因為那得讀 到博士后，眼睛片這么厚，才能讀一萬卷；但是他們可以行萬里路。
鄉(xiāng)村與城市都應(yīng)該美麗
我記得我去西雙版納的時候，當?shù)氐睦相l(xiāng)請我們吃飯，我覺得怎么這么好吃，這個地怎么什 么都這么好吃？因為那個地方化肥奇缺，所以他那個東西就好吃。老鄉(xiāng)過來跟我們客氣，說完了以后我都不知道怎樣表達我的心情。他說：“崔老師您看您千里迢迢 到我們西雙版納，我們也沒什么好東西給您吃，我們都是從地里采的東西給您吃，都是野生的，您看我們這里就是這樣，也沒有什么別的東西，就是地里長什么我們就吃什么，吃完這個那個長出來了，吃完那個這個又長出來了。”
北京沒這樣的生活，上海也沒有這樣的生活，我們吃的東西化肥含量太高了，我現(xiàn)在都擔 心。現(xiàn)在質(zhì)監(jiān)局、工商局也動手了，以后咱們吃的含化學、化肥的東西會越來越少，那個時候咱們會生病了，因為咱們身體已經(jīng)適應(yīng)化肥了。很有可能5年或者是 10年，我們到北京或者是上海飯店吃飯的時候，就得跟服務(wù)員說：“服務(wù)員給我來一碟醬油、一碟醋、一碟尿素”，放進去才合味道。鄉(xiāng)村有鄉(xiāng)村的美麗。
昨天網(wǎng)上有一個消息，它說的是大城市，就是從郊區(qū)往城區(qū)每十公里少一個物種，就是蒼 蠅、蚊子、蛐蛐、蟈蟈、千足蟲等等。我?guī)遗畠涸陂L安街去散步的時候，我想起我小時候玩游戲的樂趣。當時那是一個建筑工地，中國銀行有一個巨大的石頭在一個坑里，我跟我女兒說：“你看好，現(xiàn)在爸爸要搬這個石頭，你會看見里面有好多蟲子在爬”，然后我女兒非常興奮在那兒看，可是把石頭搬開什么都沒有，連螞蟻 都沒有，現(xiàn)在城市已經(jīng)這個樣了。所以上海世博會的口號是“城市讓生活更美好”不是太準確，應(yīng)該是像鄉(xiāng)村一樣的城市讓生活更美麗，我看發(fā)達國家的城市就是像鄉(xiāng)村。
愛是最好的教育方法
所以要教會咱們的孩子們不要自暴自棄，不要自賤，人最怕的不是別人看不起，最怕的是自 己看不起自己，沒有比這個更難逾越的。剛才我說教師培訓，我說了教師培訓不做教學方法的培訓。教書育人，我們學怎么育人。再看看陶行知先生在重慶日軍大轟殺的時候他辦育才學校，你看看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。他這個學校有一個孩子叫王友，他是一個非常淘氣的孩子王，有一次陶行知看見他用土塊砸同學，陶行知就把 他制止了。制止了以后就跟他說：“王友，你放學以后到校長室來”。放學以后陶行知辦事去了，從外面趕回來，一看這個王友就在校長室門口等著他。然后陶行知就把他叫進校長室，從兜里掏出一塊糖給王友，他說“這是獎勵你的，因為你按時來了我遲到了，所以我獎勵給你一塊糖”。王友接過糖還不知道怎么回事，陶行知 又掏出一塊糖，他說“這塊糖也是獎勵給你的，因為我不讓你用這個土塊砸同學你馬上就住手了，說明你很尊重我。”王友就接過來。接過來以后陶行知變戲法一樣 又掏出一塊糖，他說我已經(jīng)調(diào)查過了，你用土塊砸的那個同學是因為他不遵守游戲規(guī)則，他欺負女生，你砸他說明你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，所以我再獎勵你一塊糖，這時王友已經(jīng)得到了三塊糖。話音還沒落，王友就捧著這三塊糖就哭了，他沒想到陶行知用這樣的方式對待他。他說，校長我錯了，因為同學再不對我也不能對他采 取這種方式。陶行知聽完了以后笑了，又掏出一塊糖，他說：“為你能正確的認識自己的錯誤，再獎你一塊糖”，然后告訴他現(xiàn)在我的糖沒了，咱們的談話也結(jié)束了。這是陶行知四塊糖的故事。
我們做老師的，做家長的想沒想過這么聰明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孩子和學生？這個可能就是會 影響孩子的一生，影響他的心靈，會讓他知道怎么對別人，怎么對事對人。我的語文特別好，好到什么程度？我們高考的時候老師說是35分鐘以后才能交卷，也就 是說你會不會也得熬到35分鐘。那么我35分鐘的時候作文都弄完了，所有的題都答完了。等到35分鐘，老師說現(xiàn)在如果哪個同學要交卷可以交卷了，我馬上站起來交卷，因為我要爭這個第一證明自己語文特別好。實際上分數(shù)下來也沒考多少分，就是交卷交得快。但是我的數(shù)學特別差，當時高考的時候，所有的同學都交卷 走了，我還在那兒埋頭研究數(shù)學，數(shù)學要是考五年多好，我一邊學一邊參加考試，因為打開卷子一道題都不會。我至于笨到這個程度嗎？原因非常簡單。就是我上小學的時候碰到一個語文和一個數(shù)學老師，語文老師沒事就夸我，我寫的作文其實也是有套路的，就說學校運動會，我就說槍聲一響運動員像離弦的箭一樣，大家都這 么寫，然后老師就在底下用紅筆劃一下，打一個感嘆號寫著“精彩”。然后我覺得我和魯迅差不了多少，年齡比他小，文筆差不多。又寫了兩年，老師放學后把我留下來，說明天上作文課，作文題叫“我的爸爸”，或者是“我的一天”，你先寫一篇，然后明天上課我給同學當范文。我就回家什么事都不干，飯也不想吃，覺也不想睡，我在那里寫這個作文，絞盡腦汁的寫。寫完了第二天一上課趕緊交給老師，老師就拿著說，今天咱們作文的題目是“美好的一天”，現(xiàn)在我先給大家念一篇范 文，這個范文是崔永元寫的，然后他就聲情并茂念一遍，我就不用寫了，同學們就照著我的樣子寫。我就越來越有信心，越來越覺得確實和魯迅差異不大，起碼學起來很高興。
數(shù)學是這樣的，大概三年級的時候我們班調(diào)來一個女生，這也不怪我，因為她太漂亮，坐在 我的斜對面，上課的時候我就經(jīng)常看她，老師在黑板上講什么就沒聽進去。有一次我正在看她，老師就叫我名字“崔永元，你來答一下這道題”，你說我那個時候是 多純情，沒有聽到，結(jié)果我們老師就拿一個粉筆頭直接打在我臉上，全班同學都哄笑，我莫名其妙。老師讓我站起來，“我剛才問你什么了？”“我不知道，”然后老師說：你把這道題答一下。我腦子早就忘了，好像你上下五千年早就想到結(jié)婚的事，答不出來了。就從那天開始，不要說上數(shù)學課，只要見到數(shù)字就含糊。剛才我 一進來看見這里有2、3…，就迷糊。數(shù)學就再沒有希望了。
這就是教育方法，我們每個老師手上有無上的權(quán)利，你們想做好老師別去嘗試，如果你們無 所謂，就想做兩天老師，將來干別的行業(yè)你們試試，你們回到你們的學校面對你們的學生試試，你可以給一個學生開一扇窗和一條路讓他大踏步前進，也可以直接扼殺他，就用我們老師這個方式，用粉筆砸他一下，侮辱他一下，然后說你永遠不行，你一輩子寫不了好作文，你就沒有寫好作文的命，看著你就不像會寫作文的人， 他就完了。所以我覺得教書的技巧可能對老師來說很重要，同樣一個課，這個老師講的那么好，那個老師講的我們不愛聽。但是我覺得教育的方式更重要，為什么？教書可能是培養(yǎng)才子，而教育是培養(yǎng)公民的。我們對孩子采用不正確的教育方式，我們摧殘他的心靈，我們讓他成為一個人格不健全的人，他一定會回饋社會的。到 網(wǎng)上去查查，這樣的孩子長大了以后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回饋社會，他可以拿一個刀子到幼兒園，把素不相識的十幾個孩子每人捅一刀，他可以在超市里你購物的時候他制造一起爆炸案。我們?nèi)プ犯菰矗艺J為都跟教育有關(guān)系。因為教育是由三部分組成的：家庭教育、學校教育、社會教育；而人的健康也是由三部分組成的，身 體健康、心理健康、社會適應(yīng)情況良好，這是聯(lián)合國的標準。我們?nèi)ゲ檫@些人，一定在這六個方面在哪兒出了問題，這個時候我們僅僅去指責他是不夠的，我們要反思我們的教育出了哪些問題。
現(xiàn)在中國的教育千軍萬馬獨木橋，上大學這一條路，因為是教育資源缺乏導(dǎo)致的。但是我覺 得會出現(xiàn)很多問題，就會出現(xiàn)很多人格變態(tài)的問題。如果我們的教育方式再不得當，那就真的后患無窮。北京大學、清華大學、我的母校北京廣播學院動不動就有一個碩士、博士跳樓了，這是什么成本呢？國家培養(yǎng)一個這樣的人得花多少錢，父母把他養(yǎng)這么大要花多少心血，因為屁大一點事就跳樓了。所以哪是身體健康這一件 事啊？還有心理健康！在座的家長責任特別大，我們在座的這些鄉(xiāng)村老師，來自昆明、來自云南、來自上海，責任特別大，責任非常大。再過十年、二十年這個社會有沒有進步，這個社會會不會真的和諧，這個社會會不會真的穩(wěn)定，也許就是檢驗?zāi)銈兘逃徒虒W實力的時候。所以我們每個人擔子特別重。
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值不值？
現(xiàn)在是一個張揚個性的時代，我記得我剛開始辦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的時候，我們已經(jīng)辦了三屆 了。孩子們把鄉(xiāng)村老師請到北京，像這次在上海這樣。好多人就問我，說你辦這樣的活動你沒想過它的副作用嗎？鄉(xiāng)村老師看完城市的生活是這樣，他們還能安心在鄉(xiāng)村待嗎？你不是破壞教師隊伍嗎？我說我不是這樣想，我認為如果一個鄉(xiāng)村老師禁不住這樣的誘惑，他早晚會離開這個崗位，他不一定北京上海吸引他，他就離開 了，也許一個鎮(zhèn)、縣城、地區(qū)就能吸引他離開他自己的崗位，另一個地方多給50塊錢就可以吸引他離開這個崗位，沒有關(guān)系、隨便，這是他自己的選擇，我們尊重 每個人的選擇，這是文明社會。但是我覺得我們培養(yǎng)50個、100個鄉(xiāng)村教師，如果有1個人在這個培訓過程中得到了受益，他就會影響幾十個、上百個孩子，這個事情就值得。
第二，經(jīng)過這個培訓，鄉(xiāng)村老師不想當老師了，他去打工去干別的，他也不一樣，因為他受 過培訓。我說什么叫合格的公民？可能有一點刺耳大家別不愛聽，這個社會分工就是這樣，有的人當總理，有的人當副總理，有的人在小區(qū)里當保安，有的人在街上掃垃圾，這是社會分工。但是他都需要合格的公民，你不希望你們小區(qū)里開電梯的是一個服務(wù)態(tài)度很好，很有教養(yǎng)這樣一個好的阿姨開電梯嗎？你不希望清掃小區(qū)的 員工他是一個很有教養(yǎng)，很有職業(yè)素養(yǎng)，知道怎么把小區(qū)打掃得干干凈凈，而不是對付，把能弄到下水道里的都推到下水道里，你不希望他們是由這樣一群有文明有素養(yǎng)的人組成的嗎？
那么現(xiàn)在要做的是什么？我覺得那個說不說都行，太遠了，就是說我們現(xiàn)在還沒有真的到文 明社會，文明社會它是沒有職業(yè)歧視的。我采訪了美國的前教育部長，教育部長當然這個職位不低了，他住的別墅花園洋房非常好，他的鄰居是水管工，修下水管道的，房子跟他一模一樣，藍領(lǐng)，但是他的收入并不低，社會地位也不低。我說，你是教育部長，你能不能跟說：“哎，我們家下水管道壞了，你來給我修修”，他 說，絕對不可以。為什么？他有他的維修單，他有一個先來后到，有他排的順序，不管你是教育部長還是副總理，我不管你是誰，排隊，排到你才是你，而且是約定的時間。比如說早晨8點鐘到你們家去修，如果8點鐘我去你家你不在，9點鐘你才在，對不起，你重新排隊。
他們培養(yǎng)孩子也有各種各樣的方法，我采訪一個美國的卡車司機，他的卡車非常漂亮，我說 你什么時候有了這個理想要當卡車司機？他說六歲，然后就一直奔著這個目標努力，因為他要6歲想開卡車的話不一定非得上哈佛大學，他可以上汽車職業(yè)培訓學 校、汽車修理學校、汽車制造學校，還可以把這些學的非常精通。他的卡車非常漂亮，里面有廁所，后面還有洗澡間，像一個流動的家。我問，你為什么要當卡車司機呢？他說：“我想走遍整個美洲”。他開著這個卡車運輸?shù)倪^程中看著美好的風景他特別快樂。半輩子就做這個事，他把整個美洲都游覽了一遍，他再選擇做下一個職業(yè)，這是沒有職業(yè)歧視的。
我們現(xiàn)在做不到，我們現(xiàn)在分三六九等，這只能說明我們社會的文明程度還不夠。比如說大 家覺得主持人這個職業(yè)很好，他也分三六九等，你是不是十佳，是不是最優(yōu)，你有多大名，你長得好看不好看，還給你分呢。大家覺得歌星挺榮耀，報紙上公開地說一流歌星、二流歌星、三流歌星，出場價還不一樣。我們中國人熱衷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分成三六九等，什么時候不分了就文明了。當然它也需要物質(zhì)極大改善，物質(zhì) 的提高。
總而言之一句話，面對各位老師，我有和錢文忠先生一樣的心情，我仰慕你們，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 尊敬你們，因為我覺得你們干的這個事情是對整個國家，對民族都有益的事情。我也再次感謝這次上海的這些志愿者家庭，因為有你們出色的表現(xiàn)讓我更加熱愛上海這個城市，從今天開始，我覺得你們可能從崔永元的嘴里再也聽不到一句說上海市民的壞話。我就講這么多，下面的時間我愿意跟大家交流，我首先聲明我講的是我 獨立思考的結(jié)果，但是我不能保證它對。所以大家可以辯論，也可以批評，我覺得在交流的過程中我們可以一起成長。
從今天開始，上海是最美麗的城市
我是在部隊大院長大的，當時在大院里面我父親是最大的官。部隊是一個團，我父親是團政委，經(jīng)常有開大會的場合，他要在上面講話，底下不斷有掌聲，我就特別羨慕。我的理想就是長大要做一個像我爸爸這樣的人，你到臺上講話臺下就鼓掌，多幸福。
后來慢慢懂事了，發(fā)現(xiàn)這條路挺難的。比如說我特別喜歡看電影，我覺得我要做電影明星就會有這樣的待遇，但那個時候像我這樣的人只能演反派的角 色。那個年代的反派角色，像劉江演湯司令，不管你演得多好，中央領(lǐng)導(dǎo)接見的時候都得站在一邊，照像的時候要站在最后一排，發(fā)言肯定是沒有機會的。
上完大學以后我做了記者。記者不能隨便拋頭露面，比如說你到上海拿著介紹信直接到市委宣傳部去采訪，你什么真事都知道不了，他告訴你的全是好的方面，所以我們就隱姓埋名。從1985年開始做記者，我做了11年，走到哪兒都化裝成當?shù)厝耍@樣可以了解最真實的消息。
一直到1996年，一個極偶然的機會，我成了電視節(jié)目主持人，有了這樣的機會到處去給人演講，接受大家的掌聲。我覺得電視給一個人的光環(huán)很有意思，又特可怕：這個人一出來莫名其妙鼓掌，說個什么大家就笑，知道不知道都敢去講。我們主持人通常都有這個膽量，往那一坐你們想聽什么，你們出個題目，就 敢講一個小時。一個小時是60分鐘，我統(tǒng)計了一下，58分鐘講的都不著邊際，大家還得認真去聽。
這次來是跟鄉(xiāng)村教師朋友和我們上海的志愿者交流。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是我長征的時候有感而發(fā)，然后自己做了“崔永元公益基金”開始做起來的。到上海跟 查先生喝茶聊天，他們說準備在上海也做，我們沒抱太大希望，因為上海是干大事的地方，辦世博會什么的。昨天下午一下飛機，我拿到這次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上海做的手冊，我非常感動！很長一段時間我們看不起上海，盡管這個城市非常發(fā)達，浦東的美、上海市區(qū)的壯麗已經(jīng)超過了美國和加拿大，超過了日本東京，它也不一定能 贏得別人的尊重；現(xiàn)在我們又辦了世博會，依然不一定能得到別人的尊重——但是這次做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，我們上海自發(fā)來了這么多志愿者，他們發(fā)自真心地做慈善， 熱愛我們的鄉(xiāng)村教師，從今天開始，它可以稱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！
不要看我們志愿者做的這一點事，比如說請鄉(xiāng)村教師吃一點飯，給他們準備一點禮品，他們做的這樣微不足道的事，為這個城市爭得了榮譽。如果這個事 情通過媒體傳播到世界各地，那就是為中國爭得了榮譽。當然我知道這個社會上有很多值得我們尊敬的人，比如在座的鄉(xiāng)村教師，他們是最值得我們尊敬的！
鄉(xiāng)村刺痛了我，和諧從哪里開始？
2006年我們?nèi)ラL征時，籌了一些錢，大概是1800萬，就想為鄉(xiāng)村學校辦一點事。我們走了236個鄉(xiāng)村學校，發(fā)現(xiàn)為鄉(xiāng)村學校做慈善特別簡單， 因為它省錢。辦世博會7000塊錢辦不下來，但是為一個鄉(xiāng)村學校解決困難這個錢就夠了：你可以把它的水泥黑板換成玻璃黑板；可以給學校買10盒彩色的粉 筆，孩子們從來不知道粉筆還有彩色的；可以給他買一個籃球、排球，買一個乒乓球案子；送他們一些書、一個286的電腦，因為那個地方?jīng)]有網(wǎng)線，裝了也沒有 用，幾千塊錢就可以翻天覆地了。我們20萬就可以建成一個學校，30萬這個學校還帶操場，我這個時候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善款的力量有這么大！
這個時候我接觸了很多鄉(xiāng)村教師和鄉(xiāng)村的孩子們，我內(nèi)心受到了深深的刺痛。比如鄉(xiāng)村老師告訴孩子們，乘客坐在飛機的翅膀里。我們長征的時候正在舉 行世界杯，隊員每天走路都在跟我說：“崔老師今天晚上能不能找一個有電視信號的地方，今天晚上有一個重要的比賽。”他們走路那么累還想看世界杯，我們就到了一個鄉(xiāng)村學校，拿著足球就問孩子：“你們知道現(xiàn)在正在舉行世界杯嗎？”孩子們看著我一臉茫然。我問：“你們知道什么叫足球嗎？”他們還是一臉茫然。這個 省按說不窮，這個省的電視臺一直在辦超級女聲，但孩子們不知道足球。然后我就告訴他們足球是怎么回事，當然絕密的消息我沒有告訴他，比如說中國足球很臭什么的。然后我說：我告訴你們足球怎么踢，一邊是11個人。我給孩子們做示范，我在廣播學院讀書時是校隊的足球隊員，但我是守門員，這個時候我給他們表現(xiàn)前鋒的技巧，往后退了兩步，飛起一腳，就把足球踢到牛圈里面去了。那個足球沾了很多牛糞。要讓孩子們接著玩，所以我就把這個足球拿到水邊洗干凈了，擺在那兒 讓孩子們開始踢。孩子們排著隊來踢，每個孩子踢完一腳都把這個足球拿到水邊洗一遍，他們認為這個就是足球的規(guī)則。
那天我流淚了。我們離得不遠，我們歸一個總書記和總理管，我們是一個國家的人。我們少看一場世界杯的比賽都會覺得特別辛酸和遺憾，可是這些孩子 連足球是什么都不知道，這叫什么公平？這個社會能和諧嗎？我跟很多鄉(xiāng)村教師談，老師們都在想辦法提高自己的能力，擴展自己的視野，老師無意之中就會給孩子談到城市和農(nóng)村的差別。我就在想這個后果：這些孩子通過老師的講解了解了城市是怎么回事，也許心靈里就埋下了仇恨的種子，他們仇恨這種不公平，仇恨城市。 那么將來我的女兒和他們的女兒，我的孫子和他們的孫子走到一起，就會有沒完沒了的糾紛，就會有惡性事件。這不是對我的兒子和他的兒子不好，這是對整個國家不好，那樣我們就沒有和諧可言。
所以我一定要做一個基金，一定要做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。如果我們鄉(xiāng)村老師的境界都提高了，一個鄉(xiāng)村老師就能影響幾十個、上百個孩子。他們不給孩子們播 撒仇恨的種子，而給他們播撒真善美的種子。那么再過10年、20年，也許這個國家還沒有那么發(fā)達，還是發(fā)展中國家，甚至因為所采用的經(jīng)濟模式不夠科學我們還有可能退步，那都沒有關(guān)系。為什么？因為我們?nèi)撕腿耸窃诤椭C的狀態(tài)下生存。
在座有很多上海的市民朋友，也許你們的經(jīng)濟能力很好，有出國旅游的機會。我建議你們?nèi)ヒ粋�國家——不丹。那個國家很小，但非常和諧。它的GDP，無 論是總量還是人均，在國際上都排不上名次；但它的國民幸福指數(shù)比美國還高8位。所以我覺得和諧與幸福也許和GDP的增長速度，和經(jīng)濟總量、人均收入沒那么 大的關(guān)系，重要的是人性。我也在想這個鄉(xiāng)村教師的培訓，我們在北京做的是15天，在上海可能做10天、15天或20天。用這些時間讓我們的鄉(xiāng)村老師都成為 一流的教師不現(xiàn)實，所以我建議培訓的時候不要做教學方法的培訓，來不及。我們應(yīng)該做教育方式的培訓。教書育人，我們不教怎么教書，教怎么育人。
市民不等于公民
我們鄉(xiāng)村老師培訓的這些孩子可能沒幾個大學生，沒幾個碩士，甚至一個博士都沒有。但我覺得他們可以培養(yǎng)一批又一批合格的公民，一個國家的強大就 看它公民數(shù)量的多少。坦白說，我們現(xiàn)在近14億人口中公民的數(shù)量非常少，絕大部分是由市民組成的。我想和大家探討一下公民和市民的區(qū)別。什么叫公民？公民 是有權(quán)利和義務(wù)的，比如公民最大的權(quán)利是監(jiān)督政府。我們經(jīng)常會覺得政府是管我們的，錯了！政府是為我們服務(wù)的。這不是我的發(fā)明，這是世界文明發(fā)展到今天的結(jié)論，這是在溫家寶總理政府工作報告里講的要建設(shè)服務(wù)型社會，因為政府花的是納稅人的錢，所以它是為我們服務(wù)的。那么合格的公民他會監(jiān)督政府。
第二，合格的公民要交稅，是納稅人，我們每天都在交稅。比如說那個小伙子在喝礦泉水，如果你的礦泉水是買的，我告訴你，你出的價錢里面有稅錢。 如果你抽香煙，香煙價錢里面有稅錢，你買的每一樣東西里面都有稅錢，所以你是納稅人。所以2011年全國政協(xié)開會的時候我想提出這個議案：學習先進國家的 一些方式，比如說美國、加拿大，把商品中的稅錢單獨標出來。這個東西標價19.99元，但你付賬時交21元，為什么？19.99元是這個商品的價錢，剩下 是稅錢。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式，它在提醒你，你是納稅人；在提醒你，你又交了一筆稅。你天天都在交稅，那你當然有權(quán)利去監(jiān)督政府，約束政府。政府每花一筆錢，如果是我們納稅人的錢，要經(jīng)過我們同意，我們要把公民都培養(yǎng)成這樣的合格的公民——他們不是每天怨天尤人，他們交稅然后監(jiān)督。他們選舉出政府的執(zhí)行人來花納稅人的錢，該花的花，不該花的絕對不能花。要讓政府花錢的時候沒有那么容易，沒有那么方便，這是社會文明程度的表現(xiàn)。
前一段一個朋友說，英國倫敦要辦奧運會了，它那開幕式肯定不如咱們這個好，你們信不信？百分之百！因為英國政府不出錢，是倫敦市出錢，要選一個 比較落后的區(qū)，然后在那個地方辦奧運會，趁機把這個地方修繕修繕，改一改。只有政府出錢才可以不惜成本、不惜代價，花不起納稅人的錢，所以倫敦奧運會肯定不像咱們這么榮光。
2002年我去韓國參加世界杯開幕式，去的時候漢城什么標志都沒有，還有3天世界杯就開始了。我說你們太不像樣了，我們那兒提前半年就掛起來 了，彩旗、氣球，你們怎么什么都沒有？他說我們是一個小國家，我們比較窮，錢要花在刀刃上，還差一天開幕的時候才把那些東西掛出來。等到開幕式那天，我們?nèi)⒓樱�差20多分鐘的時候我才入場，這在中國是不可想象的。我們參加北京奧運會開幕式時，提前3小時還差點沒趕上開幕式，可復(fù)雜了。但是在韓國20分 鐘就進去了，進去了以后有人發(fā)了我們兩個閃光的棒，坐在那兒前面有一個志愿者給你提供嘴里叼的哨子，每個志愿者管四五十人，聽音樂的時候先舉這個再舉那個，動作很簡單，我們跟著他學。學完了開幕式就開始了，音樂響起，志愿者還在前面比劃，我們就跟著他一塊兒比劃。回家的時候我老婆跟我說，韓國辦世界杯足 球賽團體操挺漂亮的，我說就是我演的，你不知道？省錢吶，非常省錢。
北歐那些國家以及法國辦冬奧會時，它搭的那些看臺非常漂亮。開幕式還沒開始，下屆冬奧會的承辦城市已把這些看臺什么的都買走了，那是可拆卸的。 等開完冬奧會旅游團去參觀，鳥巢沒了，鳥巢已經(jīng)拆了賣給那個城市，準備辦下一屆冬奧會了。這就是因為納稅人和政府的關(guān)系，非常正常，極端的正常，所以才會出現(xiàn)這么低碳、環(huán)保、經(jīng)濟、省錢同時又這么有臉面的方式。我們每一個市民要培養(yǎng)自己的孩子成為公民。咱們這一代來不及了，我們每一個鄉(xiāng)村教師要把自己教的 孩子都培養(yǎng)成公民。
剛才說了納稅，公民還有一項權(quán)利：愛你的祖國。我們現(xiàn)在也經(jīng)常唱國歌，舉行升旗儀式。但是愛國嗎？我們的孩子愛祖國嗎？如果給他兩個選擇，一個 是祖國，一個是李宇春，你猜猜他會愛誰？說不準。愛國是一個深入人心的教育。我在迪士尼樂園看見一幕，一個美國的胖小子吃漢堡包，在那兒玩，穿了一個大褲衩，這個大褲衩就是美國國旗。他很胖，吃著走著累了，一屁股坐在地下，就把他的國家坐在底下了。我就說這個國家太自由了，自由到可以侮辱國旗。后來快閉園 了，迪士尼有一個降旗儀式，奏了一段音樂，有一個兩鬢斑白的退伍軍人到那兒去降旗。這個時候游樂園里所有的人都站得筆直，那個美國的胖小子用手捂著胸，在唱美國的國歌，那一刻我又感動了。我知道他愛這個國家不是一個形式，而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愛。但是有時候我們唱國歌、升國旗還真就是一個形式。
過去我們的國民教育出現(xiàn)了問題。怎么愛國家呢？我們過去的公民教育是：不要對這個國家說三道四，揀好的說就叫愛這個國家，家丑不可外揚。錯了， 真正的公民是有責任的，不光說這個國家好叫愛國，指出這個國家和政府運作過程中的毛病也是愛國，一定程度上講是更愛國。我們應(yīng)該想辦法容納這種聲音，能讓這種聲音出來。
陶行知——最后的圣人
我剛買了一本書，來的飛機上正在看，還沒有看完，你看還加了很多條兒。《陶行知—最后 的圣人》，我不知道大家知道不知道陶行知，是很多教育家的偶像。陶行知自己也有偶像，是武訓，清朝的武訓，他是一個乞丐，比咱們在座的所有人都窮，然后他通過賣藝的方式捐來錢做義學。陶行知知道武訓的事跡以后，他就覺得教育在任何情況下，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條件下都可以做，教育不需要那么好的條件。所以陶行 知做的育才學校在抗日戰(zhàn)爭炮火紛飛的年代依然在培養(yǎng)人才。國民黨和共產(chǎn)黨都想讓他當教育部長，他是在1946年56歲的時候去世的。據(jù)說他是第三個被謀殺 者，已經(jīng)上了名單。因為知識分子都是鐵骨錚錚，可以拍案而起的。第一個被殺的是李公樸，第二個被殺的是聞一多，第三個就是陶行知，但是還沒有到仇恨他的人開槍，他自己心臟病發(fā)作去世了，就死在咱們上海。這本書沒有看完，我看了一些地方我覺得讓我特別受啟發(fā)，我覺得咱們大家可以分享。
比如陶行知先生他當時和白崇禧見面，抗戰(zhàn)最艱苦的時候，白崇禧提出了一個全面戰(zhàn)術(shù)，打 仗的全面戰(zhàn)術(shù)，陶行知就想既然有全面戰(zhàn)術(shù)那就可以有全面教育。所以他提出一口號，他說我們要有全面教育來配合全面抗戰(zhàn)。這個全面教育是什么呢？七個方面：第一、拓展空間，不能只辦后方教育、要把教育擴大到敵人后方、全中國、全世界去；第二、擴大對象，不止注重青年教育，而且要顧到老人與小孩的教育；第三、 特殊教育，比如傷兵教育、難民教育，也就是說傷病和難民也是應(yīng)該受到教育的對象；第四，隨時隨地教育，哪里有百姓教育就跟到哪里；第五，教育與服務(wù)結(jié)合，扶老攜幼也是教育；第六，專業(yè)研究與實用技術(shù)結(jié)合，注重應(yīng)急；第七、生活教育。
恕我直言，陶行知提出的七個方面，比最近教育部要頒發(fā)的“十幾五教育規(guī)劃”我覺得要全面得多，針對性更準確，表述的更清楚，更有人情味，更好操作。我們所有搞教育的人應(yīng)該好好研究研究陶行知先生的教育理論。而且他確實是在這樣做。
有這樣一個故事，他有一天和朋友在那兒吃飯，就發(fā)現(xiàn)外面有幾個叫花子，等著他們吃完飯 吃他們的剩飯。然后陶行知就把這幾個小叫花子叫進來，“吃，你們吃吧。”然后他們就吃了，吃完了以后陶行知先生就問，你們這里有識字的嗎？他們說有，有一個叫花子年齡稍微大一點他認識字。陶行知先生說，你給我念幾個字。他就把墻上的標語兩行全都念下來了。念下來了，陶行知就說多好啊，你可以當小先生，你可 以教其它那些小孩，跟你一塊要飯的孩子，你讓他們也受到教育，你辦小學堂，你要飯之余可以學習。那個孩子說，倒是可以，雖然我會的不多，但是我可以把我會的這些教給其他的孩子，但是我沒有課本。陶行知先生說標語就是課本，而且是大字的課本，滿街都是標語，你把每個標語都教他認識，那就認識不少字了。我覺得 現(xiàn)在都切實可行，因為咱們標語太多了，好多字我都不認識，如果我們把墻上寫的字都認識了那就有學問了。
然后那個孩子說我沒有筆和本，陶行知說，行，你這不就是筆（手指）嗎，這不就是一、這 不就是二嗎，這就是筆，如果你要有一個桌子，蘸上一點水那就是書法。孩子們覺得陶先生說的非常有道理。然后陶先生說，今天我先來給你們當先生，我先教你們一回。聽說過排隊嗎？他們說沒聽說過，陶先生說排隊是按大小個，小的站前面大的站后面，現(xiàn)在你們站成一隊，然后這七個小叫花子就排成一隊，然后向右轉(zhuǎn)、齊 步走，走了。這是陶行知先生信手拈來的教育。
讀書，行走，學習
那天錢文忠先生來給你們講課，他講的比我好得多，我知道。不知道他講沒講《論語》，開 篇就是：“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”，我看過好多于丹的、南懷瑾的、包括民國的等等。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是什么意思？我記得我最早我的老師跟我講的時候，他說 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，就是你學習然后你還不斷的復(fù)習你多快樂啊。我說簡直瞎說，學習就夠難受了還復(fù)習，怎么會有快樂呢，肯定不是這個意思。現(xiàn)在我看了各種各樣的說法，我比較同意這樣一種說法，什么叫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？就是隨時隨地的學習，有一個機會就學習。我今天進了這個屋，去了那個屋，再到了這個屋， 大概20多分鐘的時間學到了很多很多，我見到一個詩人，他讓我知道什么是堅持，現(xiàn)在寫詩可不是掙錢的職業(yè)，他還在堅持。我見到一個畫家，他有很好的基本功，但是他在創(chuàng)新，這都是在學習。我見到樓先生，這不是第一次見到，每次見到他我都能聽到他又在做什么樣的慈善，讓我對這個國家和企業(yè)家另眼相看。我知道 這個社會有很多有良心的人。然后我見到了我們很多市民代表，他們對我那么熱情，像對鄉(xiāng)村教師一樣的熱情，讓我感受到人間的溫暖，這就是學而時習之，這就是在學習。
那我們鄉(xiāng)村的教師還應(yīng)該跟孩子們講：“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，”這個過去也有錯誤的解釋。最早我們老師也是給我們解釋了什么叫讀萬卷書，行萬里路呢？一個人要想成才，要想走上臺沒發(fā)言觀眾就歡迎你，怎么辦呢？你得讀一萬本書，然后再行一萬 里路。我說吶，那個時候上臺鼓掌你都聽不到了，基本已經(jīng)是老年癡呆的狀態(tài)了，那得費多少功夫，讀一萬本書，然后再行一萬里路，回來起碼八十五了。我認為古人是說讓你二者選其一，你可以讀萬卷書，你也可以行萬里路，你得到的收獲是一樣的。也許我們鄉(xiāng)村教師，我們貧困地區(qū)的孩子沒有讀萬卷書的機會，因為那得讀 到博士后，眼睛片這么厚，才能讀一萬卷；但是他們可以行萬里路。
鄉(xiāng)村與城市都應(yīng)該美麗
我記得我去西雙版納的時候，當?shù)氐睦相l(xiāng)請我們吃飯，我覺得怎么這么好吃，這個地怎么什 么都這么好吃？因為那個地方化肥奇缺，所以他那個東西就好吃。老鄉(xiāng)過來跟我們客氣，說完了以后我都不知道怎樣表達我的心情。他說：“崔老師您看您千里迢迢 到我們西雙版納，我們也沒什么好東西給您吃，我們都是從地里采的東西給您吃，都是野生的，您看我們這里就是這樣，也沒有什么別的東西，就是地里長什么我們就吃什么，吃完這個那個長出來了，吃完那個這個又長出來了。”
北京沒這樣的生活，上海也沒有這樣的生活，我們吃的東西化肥含量太高了，我現(xiàn)在都擔 心。現(xiàn)在質(zhì)監(jiān)局、工商局也動手了，以后咱們吃的含化學、化肥的東西會越來越少，那個時候咱們會生病了，因為咱們身體已經(jīng)適應(yīng)化肥了。很有可能5年或者是 10年，我們到北京或者是上海飯店吃飯的時候，就得跟服務(wù)員說：“服務(wù)員給我來一碟醬油、一碟醋、一碟尿素”，放進去才合味道。鄉(xiāng)村有鄉(xiāng)村的美麗。
昨天網(wǎng)上有一個消息，它說的是大城市，就是從郊區(qū)往城區(qū)每十公里少一個物種，就是蒼 蠅、蚊子、蛐蛐、蟈蟈、千足蟲等等。我?guī)遗畠涸陂L安街去散步的時候，我想起我小時候玩游戲的樂趣。當時那是一個建筑工地，中國銀行有一個巨大的石頭在一個坑里，我跟我女兒說：“你看好，現(xiàn)在爸爸要搬這個石頭，你會看見里面有好多蟲子在爬”，然后我女兒非常興奮在那兒看，可是把石頭搬開什么都沒有，連螞蟻 都沒有，現(xiàn)在城市已經(jīng)這個樣了。所以上海世博會的口號是“城市讓生活更美好”不是太準確，應(yīng)該是像鄉(xiāng)村一樣的城市讓生活更美麗，我看發(fā)達國家的城市就是像鄉(xiāng)村。
愛是最好的教育方法
所以要教會咱們的孩子們不要自暴自棄，不要自賤，人最怕的不是別人看不起，最怕的是自 己看不起自己，沒有比這個更難逾越的。剛才我說教師培訓，我說了教師培訓不做教學方法的培訓。教書育人，我們學怎么育人。再看看陶行知先生在重慶日軍大轟殺的時候他辦育才學校，你看看他是怎么教育孩子的。他這個學校有一個孩子叫王友，他是一個非常淘氣的孩子王，有一次陶行知看見他用土塊砸同學，陶行知就把 他制止了。制止了以后就跟他說：“王友，你放學以后到校長室來”。放學以后陶行知辦事去了，從外面趕回來，一看這個王友就在校長室門口等著他。然后陶行知就把他叫進校長室，從兜里掏出一塊糖給王友，他說“這是獎勵你的，因為你按時來了我遲到了，所以我獎勵給你一塊糖”。王友接過糖還不知道怎么回事，陶行知 又掏出一塊糖，他說“這塊糖也是獎勵給你的，因為我不讓你用這個土塊砸同學你馬上就住手了，說明你很尊重我。”王友就接過來。接過來以后陶行知變戲法一樣 又掏出一塊糖，他說我已經(jīng)調(diào)查過了，你用土塊砸的那個同學是因為他不遵守游戲規(guī)則，他欺負女生，你砸他說明你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，所以我再獎勵你一塊糖，這時王友已經(jīng)得到了三塊糖。話音還沒落，王友就捧著這三塊糖就哭了，他沒想到陶行知用這樣的方式對待他。他說，校長我錯了，因為同學再不對我也不能對他采 取這種方式。陶行知聽完了以后笑了，又掏出一塊糖，他說：“為你能正確的認識自己的錯誤，再獎你一塊糖”，然后告訴他現(xiàn)在我的糖沒了，咱們的談話也結(jié)束了。這是陶行知四塊糖的故事。
我們做老師的，做家長的想沒想過這么聰明的方式對待自己的孩子和學生？這個可能就是會 影響孩子的一生，影響他的心靈，會讓他知道怎么對別人，怎么對事對人。我的語文特別好，好到什么程度？我們高考的時候老師說是35分鐘以后才能交卷，也就 是說你會不會也得熬到35分鐘。那么我35分鐘的時候作文都弄完了，所有的題都答完了。等到35分鐘，老師說現(xiàn)在如果哪個同學要交卷可以交卷了，我馬上站起來交卷，因為我要爭這個第一證明自己語文特別好。實際上分數(shù)下來也沒考多少分，就是交卷交得快。但是我的數(shù)學特別差，當時高考的時候，所有的同學都交卷 走了，我還在那兒埋頭研究數(shù)學，數(shù)學要是考五年多好，我一邊學一邊參加考試，因為打開卷子一道題都不會。我至于笨到這個程度嗎？原因非常簡單。就是我上小學的時候碰到一個語文和一個數(shù)學老師，語文老師沒事就夸我，我寫的作文其實也是有套路的，就說學校運動會，我就說槍聲一響運動員像離弦的箭一樣，大家都這 么寫，然后老師就在底下用紅筆劃一下，打一個感嘆號寫著“精彩”。然后我覺得我和魯迅差不了多少，年齡比他小，文筆差不多。又寫了兩年，老師放學后把我留下來，說明天上作文課，作文題叫“我的爸爸”，或者是“我的一天”，你先寫一篇，然后明天上課我給同學當范文。我就回家什么事都不干，飯也不想吃，覺也不想睡，我在那里寫這個作文，絞盡腦汁的寫。寫完了第二天一上課趕緊交給老師，老師就拿著說，今天咱們作文的題目是“美好的一天”，現(xiàn)在我先給大家念一篇范 文，這個范文是崔永元寫的，然后他就聲情并茂念一遍，我就不用寫了，同學們就照著我的樣子寫。我就越來越有信心，越來越覺得確實和魯迅差異不大，起碼學起來很高興。
數(shù)學是這樣的，大概三年級的時候我們班調(diào)來一個女生，這也不怪我，因為她太漂亮，坐在 我的斜對面，上課的時候我就經(jīng)常看她，老師在黑板上講什么就沒聽進去。有一次我正在看她，老師就叫我名字“崔永元，你來答一下這道題”，你說我那個時候是 多純情，沒有聽到，結(jié)果我們老師就拿一個粉筆頭直接打在我臉上，全班同學都哄笑，我莫名其妙。老師讓我站起來，“我剛才問你什么了？”“我不知道，”然后老師說：你把這道題答一下。我腦子早就忘了，好像你上下五千年早就想到結(jié)婚的事，答不出來了。就從那天開始，不要說上數(shù)學課，只要見到數(shù)字就含糊。剛才我 一進來看見這里有2、3…，就迷糊。數(shù)學就再沒有希望了。
這就是教育方法，我們每個老師手上有無上的權(quán)利，你們想做好老師別去嘗試，如果你們無 所謂，就想做兩天老師，將來干別的行業(yè)你們試試，你們回到你們的學校面對你們的學生試試，你可以給一個學生開一扇窗和一條路讓他大踏步前進，也可以直接扼殺他，就用我們老師這個方式，用粉筆砸他一下，侮辱他一下，然后說你永遠不行，你一輩子寫不了好作文，你就沒有寫好作文的命，看著你就不像會寫作文的人， 他就完了。所以我覺得教書的技巧可能對老師來說很重要，同樣一個課，這個老師講的那么好，那個老師講的我們不愛聽。但是我覺得教育的方式更重要，為什么？教書可能是培養(yǎng)才子，而教育是培養(yǎng)公民的。我們對孩子采用不正確的教育方式，我們摧殘他的心靈，我們讓他成為一個人格不健全的人，他一定會回饋社會的。到 網(wǎng)上去查查，這樣的孩子長大了以后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回饋社會，他可以拿一個刀子到幼兒園，把素不相識的十幾個孩子每人捅一刀，他可以在超市里你購物的時候他制造一起爆炸案。我們?nèi)プ犯菰矗艺J為都跟教育有關(guān)系。因為教育是由三部分組成的：家庭教育、學校教育、社會教育；而人的健康也是由三部分組成的，身 體健康、心理健康、社會適應(yīng)情況良好，這是聯(lián)合國的標準。我們?nèi)ゲ檫@些人，一定在這六個方面在哪兒出了問題，這個時候我們僅僅去指責他是不夠的，我們要反思我們的教育出了哪些問題。
現(xiàn)在中國的教育千軍萬馬獨木橋，上大學這一條路，因為是教育資源缺乏導(dǎo)致的。但是我覺 得會出現(xiàn)很多問題，就會出現(xiàn)很多人格變態(tài)的問題。如果我們的教育方式再不得當，那就真的后患無窮。北京大學、清華大學、我的母校北京廣播學院動不動就有一個碩士、博士跳樓了，這是什么成本呢？國家培養(yǎng)一個這樣的人得花多少錢，父母把他養(yǎng)這么大要花多少心血，因為屁大一點事就跳樓了。所以哪是身體健康這一件 事啊？還有心理健康！在座的家長責任特別大，我們在座的這些鄉(xiāng)村老師，來自昆明、來自云南、來自上海，責任特別大，責任非常大。再過十年、二十年這個社會有沒有進步，這個社會會不會真的和諧，這個社會會不會真的穩(wěn)定，也許就是檢驗?zāi)銈兘逃徒虒W實力的時候。所以我們每個人擔子特別重。
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值不值？
現(xiàn)在是一個張揚個性的時代，我記得我剛開始辦鄉(xiāng)村教師培訓的時候，我們已經(jīng)辦了三屆 了。孩子們把鄉(xiāng)村老師請到北京，像這次在上海這樣。好多人就問我，說你辦這樣的活動你沒想過它的副作用嗎？鄉(xiāng)村老師看完城市的生活是這樣，他們還能安心在鄉(xiāng)村待嗎？你不是破壞教師隊伍嗎？我說我不是這樣想，我認為如果一個鄉(xiāng)村老師禁不住這樣的誘惑，他早晚會離開這個崗位，他不一定北京上海吸引他，他就離開 了，也許一個鎮(zhèn)、縣城、地區(qū)就能吸引他離開他自己的崗位，另一個地方多給50塊錢就可以吸引他離開這個崗位，沒有關(guān)系、隨便，這是他自己的選擇，我們尊重 每個人的選擇，這是文明社會。但是我覺得我們培養(yǎng)50個、100個鄉(xiāng)村教師，如果有1個人在這個培訓過程中得到了受益，他就會影響幾十個、上百個孩子，這個事情就值得。
第二，經(jīng)過這個培訓，鄉(xiāng)村老師不想當老師了，他去打工去干別的，他也不一樣，因為他受 過培訓。我說什么叫合格的公民？可能有一點刺耳大家別不愛聽，這個社會分工就是這樣，有的人當總理，有的人當副總理，有的人在小區(qū)里當保安，有的人在街上掃垃圾，這是社會分工。但是他都需要合格的公民，你不希望你們小區(qū)里開電梯的是一個服務(wù)態(tài)度很好，很有教養(yǎng)這樣一個好的阿姨開電梯嗎？你不希望清掃小區(qū)的 員工他是一個很有教養(yǎng)，很有職業(yè)素養(yǎng)，知道怎么把小區(qū)打掃得干干凈凈，而不是對付，把能弄到下水道里的都推到下水道里，你不希望他們是由這樣一群有文明有素養(yǎng)的人組成的嗎？
那么現(xiàn)在要做的是什么？我覺得那個說不說都行，太遠了，就是說我們現(xiàn)在還沒有真的到文 明社會，文明社會它是沒有職業(yè)歧視的。我采訪了美國的前教育部長，教育部長當然這個職位不低了，他住的別墅花園洋房非常好，他的鄰居是水管工，修下水管道的，房子跟他一模一樣，藍領(lǐng)，但是他的收入并不低，社會地位也不低。我說，你是教育部長，你能不能跟說：“哎，我們家下水管道壞了，你來給我修修”，他 說，絕對不可以。為什么？他有他的維修單，他有一個先來后到，有他排的順序，不管你是教育部長還是副總理，我不管你是誰，排隊，排到你才是你，而且是約定的時間。比如說早晨8點鐘到你們家去修，如果8點鐘我去你家你不在，9點鐘你才在，對不起，你重新排隊。
他們培養(yǎng)孩子也有各種各樣的方法，我采訪一個美國的卡車司機，他的卡車非常漂亮，我說 你什么時候有了這個理想要當卡車司機？他說六歲，然后就一直奔著這個目標努力，因為他要6歲想開卡車的話不一定非得上哈佛大學，他可以上汽車職業(yè)培訓學 校、汽車修理學校、汽車制造學校，還可以把這些學的非常精通。他的卡車非常漂亮，里面有廁所，后面還有洗澡間，像一個流動的家。我問，你為什么要當卡車司機呢？他說：“我想走遍整個美洲”。他開著這個卡車運輸?shù)倪^程中看著美好的風景他特別快樂。半輩子就做這個事，他把整個美洲都游覽了一遍，他再選擇做下一個職業(yè)，這是沒有職業(yè)歧視的。
我們現(xiàn)在做不到，我們現(xiàn)在分三六九等，這只能說明我們社會的文明程度還不夠。比如說大 家覺得主持人這個職業(yè)很好，他也分三六九等，你是不是十佳，是不是最優(yōu)，你有多大名，你長得好看不好看，還給你分呢。大家覺得歌星挺榮耀，報紙上公開地說一流歌星、二流歌星、三流歌星，出場價還不一樣。我們中國人熱衷于把所有的事情都分成三六九等，什么時候不分了就文明了。當然它也需要物質(zhì)極大改善，物質(zhì) 的提高。
總而言之一句話，面對各位老師，我有和錢文忠先生一樣的心情，我仰慕你們，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 尊敬你們，因為我覺得你們干的這個事情是對整個國家，對民族都有益的事情。我也再次感謝這次上海的這些志愿者家庭，因為有你們出色的表現(xiàn)讓我更加熱愛上海這個城市，從今天開始，我覺得你們可能從崔永元的嘴里再也聽不到一句說上海市民的壞話。我就講這么多，下面的時間我愿意跟大家交流，我首先聲明我講的是我 獨立思考的結(jié)果，但是我不能保證它對。所以大家可以辯論，也可以批評，我覺得在交流的過程中我們可以一起成長。
